经济全球化和时代信息化大大促进了翻译专业的发展,当今翻译的任务不是减少了,而是加重了。如果说,世界一天也离不开翻译,大概不会有人表示反对。不信想想看,没有翻译,电视、报纸期刊、互联网上的内容会急剧缩水。没有翻译,国际交通、通讯会出现大乱。没有翻译,许多大宗贸易协定就不能签订;没有翻译,国与国之间重大问题就无法沟通,人类可能陷入更多的冲突。远的不说,就拿即将举办的北京奥运会,没有翻译,会开得成功吗?但是,翻译的社会地位或者说受尊重和被理解的状况却不尽人意。在中国,翻译工作者在改革开放以及和平发展事业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有所为也有所位。在世界翻译界基本是属于幸运一族。但是,这不等于在我们的社会里,人们都正确地了解翻译行业的特点和面临的挑战。

    比如,人们是否知道翻译不仅仅是在两种语言之间进行简单的转换,而是一种文化上的再创作?既然是一种创作,就需要知识,需要时间。有时,一种语言的一个词汇需要翻译工作者查阅大量资料,翻阅字典,甚至很可能要查看好几本字典和参考书,经过仔细“推敲”才能找到合适的词汇。“三个代表”一词就是众多翻译人员利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选择了最准确直接的外文表达方式。“利益攸关者”是美国人提出的与中国有关的一个概念。最早在媒体上,有的用“合伙经营者”,有的用“利益持有者”,有的用“利害相关者”。为了准确表达原意,这个词汇由英文译成中文,也是资深翻译家们查阅了大量政治、经济和外交资料,又经过认真讨论和推敲才确定的。一个词汇尚此,翻译好一篇文章、一本书所需要的时间和智慧就不难想象了。

    然而,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是,当人们,特别是当外国人指出中国各种外文标志、印刷品、广告、产品说明的翻译错误时,一般大家都会批评甚至嘲笑翻译人员。其实,这是一个专业化不强造成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又有多方面的因素。

    第一, 从翻译的管理和聘用角度,是否具备专业化的知识。管翻译和用翻译的人有没有意识到,极有可能在翻译人员着手翻译之前,其实错误已经形成,那就是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员选择了不适当的翻译人员来承担这项专业性很强的任务。人们是否都知道中译外和外译中就像中医和西医对执业者有不同的专业要求?如果一个病人不会找一位中医为他开刀,或者让一位西医给他号脉的话,当人们给翻译派任务时,是否了解这种类似的职业差别。当然,社会上有不少中西医术结合很好的医生,当然也有很多中译外和外译中都娴熟的翻译。但是,一旦选择一位没有很好学过西医的人去动手术刀,肯定要出医疗事故。同样,如果选择一位没有从事中译外经验的人去把完全是中文概念的内容翻译成外文,也不要指望能看到一篇准确漂亮的译文。

    在这里不能不谈到中国人从事中译外的特殊问题。国际翻译界有一个共识,即翻译的任务应该是把外语翻译成母语,如果试图把母语翻译成外语,那是一种错误的选择。的确只要能把外语看懂,人们就不难在母语中找到恰当的词句。一个人外语再好,也好不过他的母语。因此,世界上大多数翻译都是从事将外语翻译成母语的工作。这一点在欧美国家尤其突出。如果有1000本法文图书要翻译成英文,法国很容易就能找到足够的能胜任此项工作的英国人。反过来也是如此。

    但是,中国的情况不同。如果中国要很快地把1000本图书翻译成英文,要想从美国或者英国,甚至英、美、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加在一起聘到1000位合格的翻译,在今天仍然是难以做到的事情。这既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经济、文化和现实的因素。其结果中国的中译外只能主要靠中国人自己来完成了。中国的翻译不得不做出所谓“错误的选择”,以己之短,攻人所长。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世界上还有一些小国,跟中国的情况相似,试问世界上有多少人精通阿尔巴尼亚文、马其顿文或者芬兰文?这些国家的对外翻译也基本只能靠本国的翻译承担了。

    可以肯定地说,尽管世界上出现了学习汉语的热潮,但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主要还要依赖中国人把母语的材料翻译成外文。顺便提一句,大量从事中译外的翻译工作者经常是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和待遇,甚至隐名埋姓,默默无闻地为国家、为社会工作。一位老翻译家曾深有感触地说:“我从事了一辈子的中译外,作品都到了外国,但国内没人听说过我。退休后,我把一本外国书翻译成中文,在国内出版发行,马上人们知道了我。”

  长期以来,人们对外语学习和翻译实践有一种误解,以为会外语当然就能当翻译。应该说,会外语只是具备了当翻译的重要条件。而做翻译还需要具备其他方面的技能和知识。道理很简单,一个没有上过学的人肯定会流利地讲自己的民族语言,但是他肯定当不了文书、教师、编辑或者作家。会说话不等于会翻译。

    第二, 翻译人员本身的专业化问题。要从事翻译工作,一个人在基本掌握了两种语言的知识之后,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实践才能纯熟起来。一个人再有语言天赋,如果没有实践和积累,也难以胜任高水平的翻译任务。特别是翻译人员本人不仅要有语言功底,还要了解不同的文化,特别是外国文化及其发展变化。更细一点儿,如果不了解英、美两国在英语上的差别,也会引起误会。翻译工作涉及各个专业,翻译人员必须具备丰富的知识面。缺乏基本常识,很可能造成在翻译时张冠李戴。除此,如果是口译,翻译人员还必须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思路敏捷,反应迅速。如果是笔译,翻译首先要搞清楚手中是哪类稿件,如果是gov文件或者合同条款,他必须以忠实原文为最高标准;如果是一篇新闻报道,他必须以受众能看懂为首要目标。诸如此类,还可以细分。

    对于翻译人员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身专业化问题。翻译本人当然应该追求全面发展,但是一位长期从事文学作品翻译工作者未必去承揽一部讲述机械原理的书稿翻译。好的翻译要知道自己的长项与弱点,尽力扬长避短。

    第三, 翻译人员自身的职业道德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翻译工作是一项十分严肃的工作,首先,需要翻译工作者具有严谨的治学态度和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曾经有一位翻译把“新建成一座烟花工厂”翻译成“新建成一座妓女工厂,”就是因为自己外文不好,找到一本过时了的字典,翻到“烟花”一栏就抄,造成天下奇谈。在一次国际性的翻译会议上,一位在美国从事翻译职业的华人学者介绍说,他家里有80多本汉英、英汉字典,有的字典几年不用一次,但决不能没有,因为一个字或一个词都事关重大。而一位从事汉英翻译的美国白人学者立即打开电脑展示了他所收集的字典和参考书目。他的单子竟长达164本。其次,翻译工作者要坚持质量为上的目标。因此,会就是会,不会不要装会。什么稿件都敢接,拿过原文读也不读一遍就翻,质量哪能有保障?再其次,翻译工作者要有实事求是的精神。翻译稿件往往交稿时间很急,如果即使努力加班,也无法完成,就应该老老实实讲清楚。否则,在答应的时间里完不成任务或者悄悄掐头去尾,偷工减料,就不具备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人们常常抱怨翻译水平不高,其实有些翻译作品质量低往往是由于翻译人员职业道德水平低下造成的。

    由此看来,要想提高整个社会的翻译质量,首先要解决翻译专业化的问题。翻译人员本人要做到专业化,管理和使用翻译的人也要具备一定的专业化知识。那种认为学过外语就能够什么都翻译的观点是要不得的。更不可取的是把翻译人员当作出租车,招手即来,挥手就去的简单化做法。

    令人高兴的是,翻译专业化问题越来越得到人们的重视。近两年来,全国20多所高校开设了与翻译有关课程培养博士生,150所高校培养硕士生,870所高校的外语专业设有翻译课程,截止2008年底,全国共有13所高校设立了本科翻译专业。与此同时,国家人事部于2003年底推出了七个文种的翻译资格水平考试,包括二、三级口试、笔试和同声传译考试,吸引了大批有志从事翻译工作的各界人士。这项考试正在逐步取代实施了20年的翻译专业技术职称评定做法。一个既有中国特色,又可以与国际惯例接轨的科学、客观、公正的翻译专业人才评价体系正在建立起来。